自警編 學者先須透得貨色兩關然後可以言士若一毫犯此境界便是無底坑塹前功雖大掩了有餘過問生於疑無所問者無所疑無所疑者非上智則下憂謝上蔡用力去箇矜字【上蔡與伊川先生別一年往見先生曰相別又一年做得甚工夫謝子曰也只是去個矜字仔細點檢病痛盡在這裏先生因語在座者曰此人爲學切問近思者】王陽明痛說斥箇傲字【陽明曰今人病痛大段只是傲千罪萬惡皆從傲上來傲則自高自是不肯屈下人象之不仁朱之不肖皆是一傲字結果一生】是乃到底按得切己病了大抵天姿不甚高學力不甚密底何人不帶得這箇二病旣帶其病必思其醫之之術方除其病愚以爲醫得矜傲惟自知不足是乃良劑自知不足者持己不期約而約待人不期儉而儉約與儉乃矜傲之反聖人之所以爲聖人惟其自知不足自足者必安於小成適見煮糊鼎中方其沸也半鼎爲全鼎及其定也全鼎反不能半鼎因以語擧火童子曰人之要過情之虛譽而揚溢一時者亦猶是也虛譽之爍人實心不啻若薪火之焦鼎實也一朝而定向之譽我者得無反面而毁乎農不穫不休工不巧不休賈不贏不休士不仁不休入大都之市肆見貨物之堆積無往非爲吾用也麻枲絲縷吾得以衣焉粟米魚果吾得以食焉梓桐瓦甓吾得以室焉至於百爾器物亦皆吾所須以爲用故帶去幾何貨貿來幾何物視吾之所之而已今經傳一市肆也吾之所須於日用事爲之際不可一刻無焉者色色皆在不一欠缺而吾之所乏於方寸之知者讀經傳而不曾切己看了只資口耳講誦之際不能資心身體察之地是猶入市肆而貿物者只貿其貯物之匣櫝而遺其所貯之實物泛然不知所以爲用也且況市肆之物所持之貨不能適所須之物則未足以稱其求也若夫經傳之訓苟吾心知求之而無不得也何故而求經傳之訓反不如求市肆之物乎噫讀經傳者且以入市肆貿物之心爲心則有以見其無非供吾之所乏而不能不存之於心行之於身矣引虎入室而噬我體膚誨盜入藏而竊我財帛人知其爲愚人也而獨不知惹來種種物欲據我方寸之間而鑠我本然之良心者尤爲大愚也且室藏之虎與盜也吾見其抵敵之難也方寸之物欲吾見其克去之方只在一念警省而已而人於虎盜則百般思其驅除於物欲則任他橫流恬不知遏吾知其故矣虎盜之患卽見互其外而物欲之害不見乎其內懲其所見而不懲其所不見者常人之情然見虎盜以目而見物欲以心不見物欲之害者心之不存而不知察也苟其心之存而知察焉則物欲之爲害豈特虎盜之爲患哉良心之日鑠乎其內而雖存得體膚用得財帛蠢愚而已爾冥頑而已爾與禽蟲木石無辨矣而奚足戀其生故莊生曰哀莫大於心死而身死次之求市肆之物求而不得則必思其得之之道用府藏之物用而不繼則必思其繼之之方入於聖賢之訓能以求物之心而求之能以用物之心而用之則其於治心修身自無所難矣聖賢之訓置辭不一而其歸一也故得其意不泥其辭則無往不一也泥其辭不得其意則無往不二也讀者無於其不二之中而求其二焉當於其不一之中而求其一焉富於財者枉費其財而寒餓至則悔富於年者枉費其年而老病至則悔然財已散猶可復聚也年已邁而不可復延也則惜年當切於惜財晴而乏屨雨而乏屐載而乏箱耕而乏犁求諸吾藏之實積而不見其物然後求於市肆則求之必切而得之必果莫之能己也視而不明聽而不聰言而不忠行而不篤求諸吾心之良知而不達其理然後求於經傳則求之必切而得之必果莫之能己也彼不曾求諸其藏而不知何物乏用者雖之市肆其於物也泛而已矣不曾求諸其心而不知何理未當者雖玩經傳其於理也泛而已矣其求必不切而其得必不果奚益於吾心身哉凡人之情苟其事之爲利也汲汲然趨之惟恐其不先於人也爲害也望望然去之惟恐其不後於人也苟其事之爲善也未必趨之日違焉而不以爲惜也爲惡也未必去之日陷焉而不以爲戒也玆非惑之甚歟苟能移其所以爲利謀者而爲善謀則思過半矣流水不腐戶樞不蠧人生心事最要不息功夫學不可以躐於高遠躐高遠者反不做了卑近底亦不可以安於卑近安卑近者必不就了高遠底矜己之善非徒自損而人之嫉惡日增掩人之善非徒人怨而己之德性日虧草木之生也其生必漸未有朝芽而暮秀者也汲汲然望其長若無長也然一日强似一年自盈寸而至於累丈也自筵箸而至於拱抱也者生意之不息而期在必遂也爲學亦然毋期其近效也毋忘其所事也要以不息之功而待以百年之久也則不知不覺便能到遠大之境也水之性必流木之性必秀人之性必善水不流便是死了底水木不秀便是死了底木人不善便是死了底人心死則身雖生不得謂之生辨不得實心幹不得實事衆人之權生死也以以氣而不以以理君子之權生死也以以理而不以以氣以氣之聚散身之生死也以理之存亡心之生死也陰爲不善而陽欲掩之者以爲忽人之所不見而猶可以瞞人之所見耶夫木必盤根也而後達水必蓄源也而後發根之所托者源之所藏者地中也而人之所不見者孰尙於是然木與水也不以人之所不見而忽之其根其源未嘗一日而少弛焉故必達而發其托於人之所不見者愈固而愈大則其達於外者愈遠百丈之木落落也而千里之流浩浩也者未始不由其根其源也曷嘗見無本之木無源之水能挺一寸焉而盈一勺焉而可以瞞人之所見乎故閒居小人厭然焉而卽人之視己如見其肺肝然卽何益矣而猶以爲德計惑矣人之爲學其進甚難其退甚易如陟崖之輪上灘之船不容頃刻不進纔不進則便已退了非百倍其功無由挽得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