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毅論 嗚呼。天下萬事。有私正利義之分。賢能之士。有可用不可用之時。蓋行私貪利。則雖成而易敗。五伯是也。事正義明。則緩圖而順成。三代是也。士用於可用之世。則君明臣直。君禮臣義。使吾君行堯舜之政。使吾民逢唐虞之世。興數百年。長久平治之業。殷之伊尹。周之呂望是也。用於不可用之時。則君心昏庸。不能用賢。身死國亡之禍。急之大夫。種伍子胥是也。故曰良禽。必擇木而棲。賢臣。必擇主而事。又曰臣不得其職則去。不得其言則去。古人之論若是昭然。爲人臣者。豈不可愼哉。噫。戰國之世。周道衰而王政廢已久矣。天下諸侯。不知尊周。各自稱王。士之出世。就功名者。亦各尊其國。各事其君。當此之時。有如樂毅之賢。將趙王擧之。及武靈王。有沙丘之亂。去趙適魏。聞燕昭王。欲報先君之讎。方切於求賢。復去魏之燕。昭王對以賓禮。拜爲亞卿。及齊湣之驕奢行虐也。以毅爲上將軍。使擊齊。於是樂毅。率軍入臨菑。齊湣敗走。六月之間。下齊七十餘城。皆爲郡縣。取寶物祭器。輸之于燕。其用兵不下於孫武而。可以爲良將也。其入齊境之初。禁軍侵掠。禮逸民寬賦斂。修舊政。齊民大悅。又祀桓公管仲於郊。封王蠋之墓。此皆非忠厚之人。不能如此。則亦可以謂賢將也。燕得如此賢良忠厚之將。而盡禮使之。則燕之興。指日可待也。及昭王沒。惠王立。聽齊反間。使他人代之。毅復去燕之趙。而燕國亂趙。欲使毅爲將伐燕。毅泣曰。臣疇昔之事昭王。猶今日之事大王也。若復得罪在他國。終身不敢謀趙之奴隷。況子孫乎。其心有忠厚之性。故其爲言也。若此至切也。及燕惠以書謝之。毅報以書曰。免身立功。以明先王之迹臣之上計也罹毁辱之謗。墜先王之名。臣之所大恐也。言稱先王。字字句句自責其罪。如樂毅者。眞可謂忠賢之臣。而燕僥倖得用。向使昭王。誠有雪恥先君之志。則當使毅伐齊之時。上告天子。下告方伯。聲齊人暴蔑之罪。發齊湣竝周之謀。伏義致討。執其君而歸之京師。以聽天子之命。則昭王之功。庶可勝於齊桓晉文。而樂毅功名。亦益暢于世也。不此之思。而利其土地。私取其祭物。及身沒而毅去。毅去而國亂。此吾所謂貪私利者。雖成而易敗。明正義者。緩圖而順成者也。惜乎。昭王失大義而獨全其利。故未幾而國亂而亡。樂毅忠厚而明於人臣之義。故能保其子孫。此萬古不易之理云。